书就在睡觉的床上，吃饭的桌前，写字的柜边，也无时不在回家的车上，旅行的背囊，沉思打盹，小憩迷糊的间隙。小的地方，至少会有一本甚至数本，空间稍微宽展的就有一堆甚至一摞。垛子整齐成砖，堆子散乱无形。任何时候，在我目之所及、手之所触、足之所到、心之所思的时段，都少不了她的存在和陪伴。忙或不忙，看或不看，都如强弩之箭，枕戈待旦，以准备的状态，恭放一侧。
这样日子的生活和这种特立独行的人生状态，已经有好些年月了。从十三四岁起的孩子，到过不惑之年的现在，遵从日月天地不紧不慢的节奏和乾坤岁月往复轮回的规律，自己一年一年地坚持了下来，“痼疾”一样，“病入膏肓”。就像自己为自己设定的一场马拉松比赛，沿着一条没有回头，没有终点的单行道，一直奔跑在遥远的路上。好比一颗大树，把根深深地扎进底层之中，又无限不断地向下延伸，纵然要消耗再大的能力，却为汲取大地深处的养分，深信根有多深，树就会有多大。而这种和大多数人不太一致的兴趣爱好，在我看来，并非一种负担或累赘，也不是为了装扮门面，或者假以文化斯文、故作风雅的表演。
你完全可以料想一个嗜书如命、痴迷文字的人的生活状态和运行节奏。孤独而宁静，行色匆匆，忙忙碌碌又有条不紊。纷扰多极的世界，在她的眼里，一直那么的单纯与简单，远离尘嚣的逃避，无欲则刚的封闭，不屑于讨半点蝇头小利，为权者点头哈腰的卑躬屈膝，以风平浪静的淡定从容，在人迹罕至的边缘化行走，钟情于钢丝上的独舞，固执又孤傲地坚持属于自己的理想高地和心眼中的那个唯一。无书的日子，寡淡而无味，就像那种没有调料和油水的菜饭，只适合自己的享用受用。一天走来的时间，都觉得那么徒劳、空荡和遗憾，还夹杂着几多说不出的落寞惆怅。像被谁偷走了耿耿于怀的念想，抽空了心里流淌的那一股清泓。如果真的因为一时的粗心，忘记了这样的系带，一路的行走便是无尽的茫然加空旷，总为自己心灵深处的那本“真经”没有如愿以偿，深深歉疚和忐忑不安。还会想方设法临时弄些文本，额外地进行一点努力，作力所能及的弥补，以此安慰千复百回的纠结。书对我而言，绝不是心中的消遣之物，也不是占据空闲日子，打发无聊光阴的充填用品，就像维持和滋养生命甘泉润水，或充饥饱肚的白米细面。一本书，大到立题、选材、立意；中至故事，人物、情节、情绪；小及修辞用句，如粒粒珍珠细雨，喷泉瀑布洒落心里。浸润骨髓，抵达灵魂。瞬时骨节劲健硬朗，血脉通达畅顺。
自然，除了钟情于书，笔纸这对孪生姐妹，也是生活之中必不可少的伴驾和出门游走时强大精良的装备。三者形影不离的厮守着，似乎早已僵硬的固化成一个持久的友好同盟，或协作联军，并以这样的形态显现在我的视野。笔纸就夹在正在阅读的那本书中，或者那本正在阅读的书被放成了“人”字形状，笔随心所欲地躺在纸页的怀里，时刻等待我的又一次书写，构成一道“三足鼎立”的私人化格局。读书写作，是自己为自己布置的作业，也是每一天必做的功课。睡觉时，一书、一报、一纸和一笔恭候左右。阅读带来的兴意，总会煽动心灵深处的感触，灵心一动，奋力码字。把世界纳入胸怀，万物尽收眼底。行走的物象，幻化的星空，浮生的往事，不舍的旧情前缘，都在字阵掀起的浪花里汹涌于脑海，从心际跳动出嘎嘎作响的字符。就为记录一段故事，抒发胸臆情怀，描叙夏花秋月，托物言志咏史，凭吊先贤巨擘，寄托哀思乡愁，温润肝肠肺腑。所有的感受体验如火山迸发奔涌而出，一行一行，一堆一堆，整齐而散乱，繁密而流利，像黑黑的蚂蚁，拥挤地爬满了纸笺，跟梅筛月影后的松散疏离，或和泪书就，或啼血挥洒，把心里珍藏的粒粒珍珠，精描细选，打光刨亮，连缀成串，信马由缰地走进自己的江湖。一个通宵的笔耕后，白森森的纸笺上，终于又有了自己孕育出的“新孩子”。一段一段地诵读，一字一句地斟酌，一页一页地修改，如数家珍地“呵护”。让心里恒久流淌的河流，源源不息，时刻在生命的路上，把细节折射的光亮，嵌入自己的画卷。
每一晚，是读书写字的困劳，把我送进甜甜的梦乡。而读一本好书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心被无端俘获而去，执着于每一个场景画面，揣测着人物的结局、命运，替人物的沉浮纠结，也为书页流淌的真情，映射的智慧和深邃叫绝。像一场自己做主角的精神恋爱，不能自拔地投入其中，在书营造的场景和描绘的氛围中表演，静静地细嚼慢咽，揣摩推敲吸收借鉴。天籁的宁静，常常让我忽略或淡忘所有物象的行走与存在，月光常常悄悄地钻进窗棂，游曳在身侧。心灵的空间就那么狭窄，只容一本书的畅游和书中故事、人物的出出进进。偶尔也会扫一眼远处光亮外弯月，给些许微微致意，像不经意间心和天地默契的对话，借机整理困怠的精力和集中专注过渡的情绪。不知道月亮的光亮何时已滑过窗外，读书写字的困劳，又把我送进甜甜的梦乡。起风了，树叶哗哗啦啦着，是夏夜的一声声响，再一次把我摇醒，那本书就在枕边陪伴，编过码的纸笺乱处如雪，捡起来，贴在脸颊，深深地呼进，惬意的字香又一次扑鼻而来。
虚无的书字生活，除了自己看得开，听得嘲笑，像一个简单的方程式，只看你自己如何求证，析解，做文字忠实的奴隶，在纸页上劳作。从生到死是一个未知的距离，沉醉在书气氤氲、字香缭绕的风景里，把一纸一字的繁花揉进平凡的岁月，直到有一天，期待在石头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铸进历史，奢望不朽。
-----------2016年9月9日《铜川日报》第7版副刊栏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