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浙江的逃兵逃出了军营不往家跑却跑进了京城,这个人脑袋是不是缺根弦儿?跑进了京城还不算,他居然跑进了皇宫内院,这个人的胆子是不是也忒大了点?跑进了皇宫内院也就算了,你该找谁找谁,该办啥事办啥事,办完事赶紧走人,可他偏要在皇宫内院溜达一圈,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叫驴踢了?如果仅仅被驴踢了一下还不至于被踢死,可是他这一溜达就直接被“驴”踢死啦。
这件事在当年明月先生《明朝那些事儿》的书中被说成是蓟镇戚继光手下跑出来的逃兵就有点想当然主观臆断的味道了。因为这个人虽然是蓟镇跑出来的逃兵,却不是戚继光手下的,因为这件事发生在隆庆元年一月,而戚继光是隆庆元年十二月才调到蓟镇的。这么说就算不是有意往我们的民族英雄脸上抹黑,也冤枉了我们的民族英雄了不是?哈!
万历元年正月十九日,紫禁城里元宵节的鳌山灯还没有撤下,清晨的曙色刚刚染亮皇宫大内的琉璃瓦,就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神宗皇帝朱翊钧清晨出宫视朝,在乾清宫前遇见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只见这个人鬼鬼祟祟、躲躲闪闪,脚步迟疑,神情猥琐,穿着小太监的衣裳却并不合体,帽子也有些歪斜,一看就不是大内的小火者,皇帝的贴身侍卫迅疾将其擒获。
经过简单讯问后得知这个人叫王大臣,万历皇帝立刻下旨,着人将其押送东厂审问。
这是怎么回事呐?王大臣是哪朝哪代的大臣呐?他怎么还跑到乾清宫前面来溜达了呐?
原来这个王大臣不但不是大臣,连个小官也不是,他仅仅是在蓟镇戍边的一个逃兵,原籍浙江中部的市井无赖,名字叫大臣。依仗着和宫中一个小太监的亲昵交往进到皇宫中,偷着穿了太监的牌帽巾服想到乾清宫里走走,看看皇帝住在什么地方,有多少漂亮的宫女为皇帝服务,能不能碰到几个漂亮妞,饱饱眼福,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他哪里知道,乾清宫那时候并不是旅游观光之地,这皇宫禁地岂是他市井草民溜达的地方!满足好奇心?找死吧!他更没有意识到,他这一溜达居然溜达掉了脑袋。
本来这件事很简单,不管你是草寇也好逃兵也好浙中庸民也好,你个草民进了皇宫,冲撞了皇帝,不死也得给你扒层皮。偏偏这事到了冯保那里,简单的事就变得不简单了。那个冯保虽然把高拱逐出了皇宫,高拱已经离任回原籍了,但冯保的气还没有消。好你个高拱,三番五次地压制我,排挤我,一次次提拔孟冲,提拔陈洪当掌印大太监,就是不提拔我,这回我当了掌印大太监,该我要你的好瞧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我要假借王大臣之口说你和陈洪一道谋逆,刺杀皇帝!看我整不死你!
于是,他叫家人辛儒给王大臣好酒好肉好菜,并且把利刃藏在王大臣袖子里,还教唆他说,那个前首辅高拱出宫后怨愤极大,是他和陈洪命我进宫刺杀皇帝的。东厂归冯保管呐。这一搜搜出刀刃,这一审就审出了高拱。凶手有了,凶器有了,指使人也有了,这不是铁证如山了吗!冯保决定彻查此案,揪出王大臣背后的黑手。还派出缇骑兵包围了高拱新郑的宅院。其实东厂在冯保手里,要杀王大臣,要杀高拱那还不是裤裆里抓牛子,手拿把掐易如反掌。但冯保要做得天衣无缝,更要做得冠冕堂皇,他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他一定要取得张居正和皇帝的同意,别让人觉得他冯保在官报私仇,私底下下绊子整高拱。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事情到了张居正那里,张居正也主张找出主使人。这下子好像油锅里泼进了水,江河湖海的浪都浮涨起来,一时之间,高拱谋刺皇帝的谣言迅速传开,朝廷上下各科道官员人人自危,都不敢贸然上疏替高拱辩冤。
吏部尚书杨博,左都御史葛守礼看不下去了。
驱逐高拱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杀死高拱,你张居正难道也是落井下石的人吗?谁都知道,高拱去职你张居正是最大的受益者。可高拱能刺杀皇帝吗?长点脑袋也不会这么想啊!更不要说去做。是不是他冯保在前台闹,你张居正在后头指使啊!
嘉靖以来,担任首辅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严嵩当权杀夏言;徐阶当权杀严世蕃,即使是八十几岁的严嵩也被逼死;高拱当权徐阶的儿子充军,徐阶也朝夕惶恐,赖张居正保全。现在难道该轮到高拱了吗?
大臣中最有威望最有气魄的就是杨博葛守礼这两个人了。于是两个人约好一同来到张居正的府邸,信誓旦旦的替高拱担保,说“新郑”(即高拱)绝不是那样的人,东厂(指冯保)是有意罗织罪名,企图置高拱于死地,葛守礼甚至骂起了东厂,说冯保这个阉货不是东西。
也许是两个人说得太热切了,说得太急迫了,说得太尖锐了,那矛头已经指向了张居正。张居正不愿意了,他不指望别人理解,但也怕别人误解,更怕这件事牵连到自己,让自己这个刚刚担任首辅的人没有面子。他和高拱两个人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哇,高拱才刚刚走了没几天啊,自己还曾假惺惺的上疏挽留他呀,怎么能一转身就惦记着要杀了他呐?张居正愤怒了。他和那些监竖阉党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要有首辅的人格和权威,不能任由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如果不是杨博葛守礼来访,事情可能还不会有转机。冯保要杀高拱,张居正心知肚明。他不想得罪冯保,就任由冯保在那里折腾。反正不是我要杀高拱,杀了高拱对我没啥好处也没啥坏处。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人已经怀疑是自己指使的了。
他站起身,神情严峻的对杨博葛守礼说,“你们二位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以为我希望高拱死去吗!”他转身走进内室,取出一个东厂的揭帖甩给杨博说,“你看看吧,这与我有什么相干?”杨仔细一看,里面有四个字“历历有据”是被张居正改过的,他认识张居正的笔迹,心里想,揭帖都被你改过了,怎么还说与你没有相干,就把揭帖藏在袖子里,表情严肃声音木讷地说,“但是,我们俩觉得也只有相公您才有回天力!”对杨博把揭帖藏在袖子里的举动张居正似乎有所察觉,他瞅着杨博说,“揭帖理法不通,我不过是改了几个字而已。这样吧,我明天奏明圣上,看看这案子能不能缓一缓,拖一拖。”葛守礼则坚持必须由三法司联审,就是由都御使、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三人合审,不能由东厂一审定案,张居正也同意了。
这边杨博嘱咐锦衣卫用刑,叫王大臣说实话,又找来高拱的仆人叫王大臣识别辨认,王大臣瞧着高拱的家人茫然不知所措,杨博心里有数了。这时,皇帝命令锦衣卫都督成国公朱能的后代朱希孝牵头处理此事,朱希孝就找来杨博冯保一同会审王大臣(虽然不是三法司,可也不是东厂一家定案了)。
刚要用刑,王大臣就尿裤子了,他大声疾呼说,“是冯保的家人叫我这么说的呀!他们说不但饶我不死还许给我许多财物,不然,我怎么认识高阁老啊!”
朱希孝知道冯保和万历皇帝的关系,不敢就这么定案,就奏明万岁将案子移交给刑部了。冯保一看事情败露,就叫家人送生漆酒给王大臣喝。王大臣喝下生漆酒,哑了,他不能诬陷高拱指使,也不能指诉冯保教唆了。冯保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就这样,王大臣送到刑部斩首了,高拱得到了豁免。冯保心里恨恨的想,好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就让你替高拱去死吧。王大臣的血虽然洗去高拱的冤屈,却洗刷不了张居正的嫌疑,更让冯保的嘴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至此,朝廷上下,除了太监集团的人,都很厌恶冯保。张居正也感受到了朝廷上下科道官士大夫的不相知。
张居正对高拱不是不恨,但他没有杀高拱的意思,他只是不想得罪冯保。高拱已经倒了,他有掌控他的能力,何必杀他,得罪清议,显得自己胸怀不宽,不能容人,让言官士大夫都对他不满意呐?而冯保是不能得罪的,因为他接近皇帝,接近李太后,他的话转眼间就可能变成皇帝的圣旨。前朝的刘瑾不就是这样行事的吗?高拱不就是因为冯保的一句话去职的吗?张居正对满朝文武对自己的不理解心怀愤懑。而这件事在《明实录》上亦做了全面记载。
《明实录》上当然不能记载冯保张居正的心情心理,不能记载他们背后的小动作,而只能记载张居正在杨博葛守礼去后“稍缓其狱”的奏疏。还大量记载了王大臣案后的整改措施,因为这都和皇帝的安全有关。比如从重纠治内外官守卫人员了,加强京城巡警的力量了,清理京城闲散人员和无籍无户口的常住人员了,就是邻里有隐瞒不报的也要拿来重治。可见一个王大臣就叫京城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了。
后来,张居正还把王大臣这件事的功劳记在了朱希孝一个人身上。
仅仅过了一年朱希孝就死了,张居正在朱希孝的神道碑上这样写到:
“今上践柞之元年,有贼持刃至宫门,惊跸。捕得,下东厂狱,贼冀缓死,妄言有主者,于是内外错愕,索贼甚急。然余心知其诬,乃见上,言斯事重,请令锦衣卫与东厂杂治之。上曰可。公既受命,既独宿外舍,燕居深念,多设方略,密侦之。如是十余日,乃得其情趣具狱上,戳止一人,余无所问”。
看看,张居正轻轻的一笔,就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颠倒了,就没有杨博葛守礼什么事了,可见历史记载的局限性、可信性。王大臣事件是一面镜子,透视出张居正的性格多变和阴鹜狡猾。王大臣虽然当了替罪羊,但他却不是内阁争斗的唯一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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