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君軒記
王國維古之君子,其為道也蓋不同,而其所以同者,則在超世之致,與不可屈之節而已。其觀物也,見夫類是者而樂焉,其創物也,達夫如是者而後慊焉。如屈子之於香草,淵明之于菊,王子猷之于竹,玩賞之不足而詠歎之,詠歎之不足而斯物遂若為斯人之所專有,是豈徒有託而然哉!其於此數者,必有以相契於意言之表也。
善畫竹者亦然。彼獨有見於其原,而直以其胸中瀟灑之致、勁直之氣,一寄之於畫。其所寫者,即其所觀;其所觀者,即其所畜者也。物我無間,而道藝為一,與天冥合,而不知其所以然。故古之工畫竹者,亦高致直節之士為多。如宋之文與可、蘇子瞻,元之吳仲圭是已。觀愛竹者之胸,可以知畫竹者之胸;知畫竹者之胸,則愛畫竹者之胸亦可知而已。
日本川口國次郎君,沖澹有識度,善繪事,尤愛墨竹。嘗集元吳仲圭、明夏仲昭、文徵仲諸家畫竹,為室以奉之,名之曰“此君軒”。其嗜之也至篤,而搜之也至專,非其志節意度符於古君子,亦安能有契於是哉!吾聞川口君之居,有備後之國,三原之城,山海環抱,松竹之所叢生。君優遊其間,遠眺林木,近觀圖畫,必有有味於余之言者,既屬余為軒記,因書以質之,惜不獲從君於其間,而日與仲圭、徵仲諸賢遊,且與此君遊也。壬子九月。
